那一年,我从农村转学到城里读初中,住宿在学校。
当时,学校的食堂就在教学楼的西侧,因为住宿生多,又只有一个窗口, 即使排了队也还是拥挤不堪。时间长了,脸皮厚的男生便练就了一身“上乘挤功”;胆子大点的女同学也大有了“巾帼不让须眉”之势。即便如此,吃饭吃到离上课仅有半个钟头的时候还是很多。
食堂里通常是煮了长长的压面,然后浇一勺臊子,我们美其名曰“特色嫂子面”,几乎每天如此。有时饭吃到一半,突然发现用的竟是别人的饭盒,便互相打骂着说“鸟人,谁家的野人。”又互换了继续吃。同班城里的孩子见状,舌头伸得老长,从此却离我们远远的……
那一天,我正吃着饭,有人喊:“哟!你小子还挺烂漫,饭盒上还刻了字!”我转过手中的饭盒,可不是么:“梅花飘香”。一定又是端错了,怕是哪个女孩子的。正呆想着,远远望见物理老师领着一个穿红衣的女生走了过来,问我们有谁拿了“梅”的饭盒。她那镀银的眼镜框在正午的阳光下“寒光逼人”,我吓得大气也不敢出,急忙把手中的饭盒洗了又洗还给了那位女生,却再也没有勇气打听自家饭盒“花”落何处了。就在我手足无措时,听见老师说:“下午放学你们几个来一下我家。”
物理老师,曾是我们公认的“扑克女士”,她上课总是一副威严的面孔,对我们的要求更高,是当时我校挂了号的“四大名捕”之一。面对这突如其来的邀请,我们几个如坐针毡,吓得一个下午没听进去课。何况听说老师的先生是位大人物,小道盛传,其有钱有权,出门还有保镖护驾呢!
放学了,老师的摩托车在前,我们的自行车在后,都骑得很慢。一路上,给我印象最深的是经过一片金灿灿的油菜田圃时,老师那一头秀发在金黄的背影下顽皮地飞舞,仿佛不是她,而是那黑色的“小精灵”在为我们引路……后来大家聚会时,都肯定地说,那时的她真是美若天仙。
老师三室一厅的房子,流线型的装璜,现代化的电器,精致的根雕等,在那时的我看来非常新奇。还有那一幅挂在客厅墙上的“拼搏”的字画,如今想来依旧那么清晰。餐桌上很快摆满了丰盛的佳肴,有许多是我们当时听都没听过的。大家有点拘谨。老师说,大家放开吃,今天我爱人不在家,你们都别不好意思。你们几个在班上学习都还不错,可都沉默寡言,不和别的同学交往,也不参加班上的的活动。虽然你们的学习搞上去了,但这样封闭不太好,对你们自己今后的发展不利。如果现在连班级这个小集体都无法适应,以后怎么面对社会大潮流呢?今天,我看到你们在食堂吃的饭,条件是差了点,但你们一定要有信心,一定要对得起父母啊……
临出门,老师叫住了我,递给我一个新饭盒:“好好学,将来你们一定会比我有出息!”长这么大,已习惯了受人白眼, 除了父母,还从未想到会有这样的一个人也在关心着我,肯定着我。何况,这个人不是别人,还是自己的老师。眼泪如断了线的珠子,开始敲打着我手中的饭盒……
在这清脆的敲打声中,一晃八九年已过去了,当初那群狼吞虎咽“嫂子面”的学子们,有时碰到一起,说起那段往事,总是有很多感慨。大家一致说,再也没有吃过那么好的一顿饭了!
而今,那个饭盒自然已隐退在我家厨柜的某一特定角落,家人几次说要扔,我都挡住了。我要让它铭刻一段至深的岁月,让它在我平生的岁月里,校正航线,让它鞭策我永远拼搏,不负师望。